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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庸决不是泯灭了原则的圆熟狡猾,也决不是藏污纳垢的伪善。而是对中正不倚的原则的执持,和对圆熟伪善的对治。《中庸》开篇就道出了中庸原则的坚定性“不偏之谓中,不易之谓庸,中者天下之正道,庸者,天下之定理。”
任何偏执偏见,都不是“中”,偏者必以“中”正之使其正。易者,多变也,只有那应万变而自身守静的定理常规才叫“庸”。守中,则远偏邪而归正道,守庸,则随万缘而常静定。中庸就是恒常不变的正道,随缘不攀缘的定理。
由此看来,那些见利思迁的无原则的小人,多行偏邪,远离正道,怎么能叫中庸呢?那些圆滑地应付事物而专事奉迎恭维处处装好人的伪君子,怎么能叫中庸呢?他们不仅不是中庸之道的秉持者,而是反中庸的典型。
中庸也不是在与人交往中处处和稀泥者,在矛盾的两极中朝秦暮楚者。有人认为,对在甲与乙的矛盾中既不得罪甲,也不得罪乙,对甲则贬乙誉甲,而对乙则夸乙毁甲,并从中谋取个人利益者太中庸了,这就大错特错了。这种绮语的两舌者,既犯佛制的禁戒,也不符合儒家的中庸原则。恰恰是《论语》一书中经常斥责的巧言令色之流,是纯粹的小人行径。“中庸”是一种行事原则,这种原则可具体地描述为,坚守“中正”之道,遵循“中和”之态。首先应表现为一种为人处事的态度,这种态度是:不离中正,不执偏见,遇事要冷静镇定不要感情用事。用全面的视角去体察蕴含在事物表象内部的深层因果关系。只有这样的态度,才能使能知的我与所知的对象统一起来,契悟规律性的真知灼见。不至于被事相所迷惑,被偏见所左右,丧失中正的原则。中庸也表现为把握对象的一种方法。就是善于发现矛盾,并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,分析体察矛盾之所以产生的内在根据(也就是内因),和外部条件(也就是外缘)这样,我们就会扣其两端而执其中正了。
中庸更多地表现为一种为人处事的方法。自然界的万事万物总是在矛盾的消长中趋于平衡,如春夏秋冬一年四季就是天体运动过程中阴阳升降的产物,春则阳气上升残冬的阴气渐退,夏则阳气盛而阴气济之以雨,秋则阳气渐消而阴气长,故万物萧条,冬来则阴气盛而阳气和之以雪。而在社会生活中,各种因缘会引起人情绪的波动,会引起人的各种违理情想,在这些内在的贪吝,外在的违缘的缠缚中,人们的言行往往会丧失理性,过激或不及。嗔贪之欲是过激言行的导因,名利声色是过激言行的引缘;吝啬狐疑是言行不及的导因,逆境畏惧是言行不及的引缘。过与不及,都会丧失中正之道,失去应有之尺度。不中则偏,各种偏激言行会激怒他人,引起他人的嗔怨,以至引火烧身。不正则邪,各种邪知邪见引起邪言邪行,会引起他人的不满,以至多行不义必自毙,自毁毁人,缠缚于烦恼浊网中,不能自拔。言行不违礼即合儒君子之度,得度则得人,言行违礼即不合儒家礼教之度,失度则失人。是故,君子不守中正之道,则不能兴教化自利利他,既不能独善其身,何谈兼济天下。
“此篇乃孔门传授心法,子思恐其久而差也,故笔之于书,以授孟子”。这句话道出了中庸思想原则的原始传承和作者。
心法,是指心心相印之秘法,传承过程一旦失之偏颇,便会产生派系的纷争来。心乃身之主,意乃行之根。我们的一言一行。无不是心念的外现和意欲的外显。因此说,中庸思想的传承也是孔门心法的主要脉络。“君子”在《论语》中多与“小人”对说,而“君子”与“小人”的外在言行的区别是事相上的,根本在于心性上的差别。君子中庸,小人反中庸。也就是说,君子能秉持中正之道去待人、接物、为人、处事、法地、事天。小人则于其所好而过之,随其所畏而退之,趋利而忘义,争名而忘身,行偏邪而失中正。或巧言令色以虚饰诈伪或圆滑折中而推诿责任。中庸之德,在乎中正不倚,不过亦无不及。
譬如勇气,做为儒家智、仁、勇、三达德之一,是在智与仁义的统摄下,言行中表现出既不畏惧退缩,也不粗暴冒进的中正状态。如果,失去仁义的内在支持和外在的制约,很容易陷入知难而退的迟疑与急躁冒进粗暴的两极之中,那就会呈现出不合义与礼的规范的匹夫之勇与妇人之仁,不能称做真正的勇敢。
节制,做为放纵与拘守的中间状态而表现为正义的忍可。放纵做为贪嗔我慢欲念的外现而存在,拘守做为吝啬疑惑的言行表征,都是不合礼与法的尺度的。节制一旦成为习惯,便构成一个人进修美德的良好基础和必要前提。一个言行失去节制的人是难以获得社会的认可和组织的承认的。节制就是用心灵的内在的尺度去引导和约束自己的行为,使之不偏不倚,中正守常。
大度,做为傲慢与卑屈的中正状态总给人以坦荡豁达的良好印象,卑屈小气畏琐吝啬不自信成为大度的对立而存在,然而,大度又很容易因言行的过于放达而给人以居傲不谦虚的印象。因而,真正的大度在言行上要以谦和为主导,重在打开胸襟拥抱万物而随顺诸缘,又能有所节制而不流于旷放无涯。谦而能让但毫不畏缩,随缘接物而不事圆滑,做人虚怀若谷,处世练达无碍,才是真正的大度。大度绝不是疏旷,应是包容和坦诚。
仁爱,是不阿谀也不简慢的态度和举措。无仁慈之爱,是贪欲之根,是故,仁爱应受内在礼与义的恒常支持,才能在现实中赢得不偏不倚的中正形象。爱而无礼则近谄媚,仁而背义则近痴。不仁不爱则生殆慢,谄媚与殆慢君子所不为的。谄媚近乎奸险,殆慢近乎倨傲都是小人之所为。
子思是曾子的学生,老师,仲尼之孙。他的学说以“诚”为本体,以“中庸”为核心理念,孟子将其学说加以发挥,形成了儒学中的“思孟学派”,子思也被尊为“述圣”。是阐述圣人学说的贤者。
孟子,战国时期著名的思想家,名轲字子舆,邹人,受业于子思的门人,有“亚圣”之称(以后详说)
“其书始言一理,中散为万事,未复合为一理,放之则弥六合,卷之则退藏于密,其味无穷,皆实学也。”
这是说,“中庸”一书的结构是先明一理,道出中庸的核心理念,根本原则,中间用事例和圣人之言加以说明佐证,然后复归于一理。如果说开始的一理的提出是本质的规定,那么复归的一理,则包含着丰富的内涵,前一个是抽象的,后一个是具体的。正因如此,中庸的理论,推演开来是自然人类社会普遍适用的原则,如果收敛起来,反观自照也不离于一心。也就是说,中庸的原则既是普遍的也是具体而微的。往大了说,中庸的理念是客观地存在于宇宙万有的运动变化之中,是对天道趋衡现象的具体描述。往小了说,中庸也是人们言行的内在的尺度,可以从起心动念处关照之。只有内心的诚实中正,才能体现为言行的中正不偏,其意蕴渊深博大,是可以指导人的现实生活的实用的学问。
“善读者玩索而有得焉,则终身用之,有不能尽者矣。”正因为中庸原则的普遍的适用性,无论是面对自然的考问探究,面对社会生活的条分缕析,还是对自我言行的起心动念处的关照,都会在中庸原则的指导下获得正确的不偏不倚的知见。所以善于研究本书的人,在深入地玩味探索之后,必有所悟,必有所得。书是好书,理是好理,读者的根性的不同,所获也等等不一。利根的读者不仅能读书明理,还能到自己所处的自然环境,社会环境中去格物致知,验证考校,更能在自己的言行中反思核查,并能学以致用,受益终身。钝根者,只能停留在文字的层面上,去从概念的规定性上去理解,不能举一反三,会浅解成析中或圆滑,并会把原则性的丧失当做中庸的妙用,实可叹哉。
“天命之谓性,率性之谓道,修道之谓教”天命即天赋的理念,天赋的根性,儒家往往用“阴阳五行”来解释天理,天性。上天把天理赋予给人,天地有阴阳,人有男女,天地由金木水火土五行所组成,五行的生克制化构成世间万物,人性也由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五德与天地五行相合。在儒家看来,此五德是天赋的,但潜藏于心,不经修习是不能自我显露的。
遵循自有的本性去行动,就是正道。率性在这里不是指不加思索,放任无节之义,而是遵循天赋的人性之意。道,是指事物运动变化所应遵循的行动原则,违反了这天赋的人性的要求去行事,就是大逆不道。
修道之谓教,是指按照道德原则去修养自身,这就是教化,教化有向内向外两种。指向自身道德完善的自我修习,是自教自校,自我校正自身中的非中正的偏知邪见。指向他人的美德的推广是儒家的精神教化过程,这种教化是符合天理和人之本性的,是美德的弘扬,是中庸正道的树立和推展,是教他。自校教他自省醒人,称为教化。
孔子所提倡的君子,就是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,五德具足的人,是按本性五德去行事的贤人,更是完善自我、教化利人的典范。颜回是孔子心目中的君子,而孔子本人更是,弘扬美德,克己修身,做到了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的真正守持中庸之道的君子。
“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,可离,非道也。”
既然“率性之谓道”而“天命之为性”那么性德就是人的自然的禀赋,是与生命同在的,遵循本性的要求去发展的中庸原则,也是与生命同在的。因为外现的人之言行,是内在的心念的显露,一个人一起心动念,就要用中正之标准去度量,看看自己是否在偏邪的情绪影响下形成了偏见和邪念。如果有,就要使之复归于正,不能外现于口而成偏邪之言,外现于身而成偏邪之行。这是最要紧的功夫。是用中正对治偏邪,使偏见邪念消灭于萌动之始,而不使之外显成违礼背义的言行。如果偏见与邪行已成事实,要心生惭愧而发露忏悔,做到知错即改,勿使之产生更大的恶劣的后果。更不要掩藏自己的邪言恶行,用枉语去编织故事,寻找借口,推诿责任,从而失去及时纠正错误,消除影响的最佳时机,由此可见,中正之道是不可须臾离于心的,也是不能须臾离于身的,身心一旦离开中正之道,便会被邪魔所缠缚,偏见所左右,不能自清自明,更谈不上教化别人,利益有情了。我们可以这样说,中正之道是不可离的,如果可以离开人的身心,那就不是率性之道了。
“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,恐惧乎其所不闻,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,故君子慎其独也。”
这是说,秉持中庸之道的人,要时刻用中正的尺度去检点自己的言行和意念,这种修养的功夫是发自于内心的是眼光向内的,不是做给别人看的。在人们眼睛看不到的地方,别人耳朵听不到的地方,也不能行邪言枉,要时刻自我警戒,要谨言慎行,要心怀恐惧。只有这样,才能枉言不出口,邪行不染身,最后成为不忧不惧的君子。对于修行人来说,严持戒律法规,不违不犯,身心清静,那么就不会忧人讥毁,惧人指斥了。为什么呢?这是因素,邪言邪行隐藏得再隐蔽,最后没有不显露的。事情做得再机密隐微,总有败露的那一天。这就是,莫见乎隐,莫显乎微。
在现实生活中,有许多人都存在着侥幸的心理。以为自己所做的坏事已遮掩得相当隐秘,没有人能知道,但经过许多次的掩藏的成功,自己会认为如此言行是不会被人发现的,久而久之,胆子越来越大,最后会发展成公开的胡作非为。这就是“毋以恶小而为之”之深戒也。
再者,别人看不到听不到,你自己起心动念,一言一行自己总会知道吧,知错不能改,就会形成恶习,正像一种良好行事习惯难以巩固地形成一样,一种恶习的根除也不可能是一天早晨的事。是故,君子慎其独也。
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,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中也者,天下之大本也,和也者,天下之达道也,致中和,天地位焉,万物育焉。
喜乐与哀愁,是人的内心攀缘外境时产生的内在的情绪波动及其外部言行表现。外缘顺,则喜乐,外缘逆则哀怨,喜乐生心,爱欲必发,哀怨一动,嗔憎必现,如风吹水面,波澜骤生。能发喜乐之内心与引发喜乐之外境相互吸引,会引起贪爱,能发哀怒之我与引发哀怒之外境相互排斥,会引起嗔恨。无论是吸引和排斥,贪爱和憎恨,都使自己与外境缠缚在一起,而不能达到内心的宁静、虚淡。不能达到意念和言行的中正不偏。
喜怒哀乐之未发,谓之中,是指真正的中正不倚,是向虚静淡泊的心态的回归。也就是说“中”不仅表现在事相上,那是一种粗浅层次上的解悟,而主要表现在心念上,是指起心动念前的清净状态,无爱无恨的虚一状态,这种状态,无所偏执也就无所倚持了。无过也无不及。
在这里有两种状态,一是指六根远离六尘,离缘绝相,摄心归一;一是指六根虽常在六尘中,却能随缘不变,不变随缘,不执不取,随处自在。这就是中正的心态,而中正不倚的心态是天下人们所需守持的根本心态。这种虚静守一的心态虽尚处于静定的状态,但富含着一种能动的生机,不是死寂而是蕴藏着无限的可能。所以,可以做为天下人身口意一切欲念言行所依之根本。
有情万类,以人为尊,人有七情六欲,无情无欲则不能称其为人矣。把人的五蕴之身心,置于一个具体的环境中。则必生苦受,乐受、舍受。并随之而引起,喜怒哀乐诸种情绪。内在的情绪一旦表现为言语和行动。就会给别人留下或深或浅的印象。如果这些言语和行动过激或不及,都是失去常理和法度的,是人们所不愿意接受的,也不会给人以中正和谐的印象。是故,喜怒哀乐发而皆中节,谓之和。也就是说,各种情绪的内在驱动,一旦表现为言语、行动上的喜怒哀乐爱恶惧,就有可能过激或不及,失去中正的状态。如果能使这些情绪的发露符合常理,符合人们在长期的生活中形成的固有的尺度,那么就会表现为一种和谐的状态。“和”,不是混同之义,而是与常理相合,与心灵的内在尺度与言行的外在礼仪相合,也就是与儒家所提倡的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、温、良、恭、俭、让等美德相合。所以说,和也者,天下之达道也。也就是说“和”是被天下所共行的所普遍遵守的。
在这里,“达”也有两解:其一,普遍之义,是指与自然常理,社会法度,行为礼仪和正常思维方式相吻合的言行是为人们所普遍地接受的。也是客观地要求人们去遵循的,谁违反了,谁就是和谐社会中的一个不和谐的音符,谁背离了,谁就会被大多数守持正道的人所离弃。其二,通达之义,谁符合常理符合礼仪,谁就会被他人所认可和接受,谁就会在他人的支持下,在社会生活中通达无碍。谁做出了违理的言行,谁就会受到别人的排斥与指责,谁就会在社会生活中处处受阻,无法路路畅通,达到所求。“致中和,天地位焉”“万物育焉”是指,达到中正和谐状态,天地便各处其位而运行不息,万物各得其所而生长发育了。
在这里,也有二义:其一,客观上看,宇宙自然处于中正和谐状态,也就是古人说的阴阳和顺状态,天行健,自强不息。雨雪以时。四时运转不违不逆。地势坤,以厚德载物,万物生长于其上而相互依赖,达到自然平衡状态。其二、从主观上看,就是圣人的合理合法的良策,不违自然物理,不逆天赋人伦。在内则虚一守静,无诸偏见,在外则一言一行,皆合常理法度。那么,天地就会各处其位而施其兼覆厚载之功,万物各得起所,按其本性而生、住、异、灭,也就是说,施政不违天时,无违地利,不违人和,整个社会就会呈现出一片和谐景象来。这与老子的无为而治,大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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